2016年12月1日 星期四

秦跋陀禪師問生公法師公案





姚秦時代,有個禪師叫跋陀,他問當時名震全國,享有「生公說法,頑石點頭」盛譽的道生法師,問他:「大師,你年紀這麼大了還講經,講的什麼經啊?」

生公說:「我講《般若經》」。

《大般若經》六百卷,是專門講色與空的,它的縮本是《金剛經》,《金剛經》的縮本是《心經》。《心經》講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就是講色空之義。


所以,秦跋陀禪師問:「哦!那麼請問什麼叫色?」

生公答:「眾微聚集叫色」。

眾微就是《金剛經》裏佛問須菩提時所說的「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」,這個大世界都是微塵聚集而成的。現在我們看到的房子等也是微塵聚集的。磚瓦、木料、鋼筋、水泥都是微塵。磚瓦不就是泥土做成坯子,放到窯裏去燒製成。木頭呢?是大樹。大樹是樹種子從泥土裏面吸取養份,日光照曬,慢慢長大,聚起來的,都是合起來的,眾微相聚的。並不是「某某樣的東西」本身就有的,本來都沒有自體,都是「眾微聚集」的


秦跋陀禪師又問:「那麼,什麼叫空呢?」

生公答:「眾微無自性叫空。」

即微塵本身是沒有的,是別的東西合成的。現在科學家說,一切物質都是由化學元素合成,化學元素是由原子組成,原子是由原子核和電子組成,原子核和電子是由更微小的基本粒子合成。基本粒子也不「基本」,它是由更微細的東西合成,一直分析到「波粒二像性」——既像波,又像粒子;既不是波,又不是粒子。其實佛經裏早就說過「鄰虛塵」——鄰近虛空的微塵。

說到這裏,大家可能會這樣理解:沒有合成東西之前,什麼都沒有就是空,即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未聚是空」。其實佛教裏講的「空」不是這個意思。所以生公不說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未聚是空」,他說得很好:「眾微無自性是空」。眾微沒有本體——無自性。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,不是「空無所有」的空。「空無所有」的空就是「斷滅空」啊。生公所說的「空」是自性空,就是我們的本性。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的本性顯現的。我們的本性就是佛性,就是一切色相的根本。


為什麼叫「佛性」,不叫「法性」,這裏邊有什麼區別呢?

法性是諸法的根本。所有的事事物物,包括我們的思想,都叫法。在佛經裏,法所包括的範圍很廣、很廣。所有的東西、事事物物乃至我們的思想,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產生的,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顯現的妙用。我們的靈明真性是諸法的根本,所以叫「法性」。

佛性是成佛的根本。我們把妄想除光、無明斷盡,恢復本來面目,我們這個靈明真性的妙用就具足了。三身四智都具足了,那就是成佛了,不是另外有一個佛可成。我們的靈明真性是成佛的根本,所以叫「佛性」。佛性、法性都是指「一真法界」,就是我們的靈明真性。所以這個靈明真性是諸佛之本、萬法之源。

「色」就是「空」,一切色都是我們的靈明真心所顯現的,一切色相就是我們的靈明真心,靈明真心就是一切色相。而不是離開一切色相來找空,那是空無所有的空,那就不對了。所以,生公說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無自性是空」而不說「眾微未聚是空」。


這時,秦跋陀進一步問他:「眾微未聚時如何呢?」因為生公說眾微聚集是色,這是色嗎?他沒說到根本去。

其實這色就是我們的自性,因為沒有自性是無能顯色的。生公說「眾微聚集是色」。那麼眾微未聚呢?還未聚集的時候是什麼東西呢?生公罔措——生公到這裏就答不出來了。可見,生公對色空之義未能究竟。

但他說「眾微聚集叫色,眾微無自性叫空」,比我們所理解的「離開色相而空」更進一步了。他不說空無所有,他說眾微沒有自性,無自性叫空,不是無相叫空。有人說空就不應該有相,有相就不是空。那是會錯意了,我們說的空,是「妙有真空」。就是說,一切色相都是我們自性所顯現,若沒有這個性(就是若沒有我們這個靈明真心),就不會有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、男女老少了。


為什麼要講這個道理啊?目的是讓大家明白這個色相本來就是我們的真心。不要離開相去找真心,離相找真心,是找不到的。之所以說佛性妙用無邊,是因為它所顯的相是千差萬別、妙用無邊的。認識了這個真理之後,就不取相不著相,任它一切相現前而無礙,就易於見到真心,圓證佛果了。若不知道心在何處,修行就沒有著落處。比如你念佛,不知道佛號的落處,念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,是求心外的佛,就是求離娑婆世界十萬億佛土之外的極樂淨土的佛,而不曉得你的心就是佛,佛就是你的心。佛不在別處,就在你心頭,不必到別處去求。


秦跋陀禪師又進一步問生公:「除此《般若經》之外,您還講什麼經呢?」

生公答:「還講《涅槃經》。」

秦問:「請問涅槃之義是什麼呢?」

公答:「涅者不生,槃者不滅。」

秦問:「不生不滅是涅槃嗎?」

公答:「是的!」

秦曰:「這是佛的果上涅槃。什麼是因上的涅槃呢?」

公答不出來,問道:「涅槃還有二義嗎?」涅槃都是一樣的嘛,還有二義嗎?秦跋陀見生公不領會意思,就拿起如意問生公道:「你見麼?」

公答:「見。」

秦問:「你見什麼?」

公答:「我見禪師手上拿著如意」。

秦跋陀把如意「啪」地丟到地上,問:「你還見嗎?」

公答:「見。」

秦問:「見什麼?」

公答:「見禪師手中如意墮地。」

秦跋陀哈哈一笑:「你的見解不出常流,如普通人一樣著在相上,跟著我手中的東西轉。把這東西摜在地下,還跟著境界轉。你不知道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。為什麼名氣還這麼大啊?這真冤哉枉也!」隨即掉頭就走。


生公的弟子很多,他們迷惑了,哎呀,這是什麼緣故啊?難道我師父講錯了?於是追上去問秦跋陀:「法師,法師,你怎麼解釋這色和空啊?」

秦跋陀答曰:「你師父講的也不能說是錯的,只是他不會因中的色空義,只會果上的色空義。」

弟子問:「如何是因中色空?」

秦跋陀禪師說:「一微空故眾微空,眾微空故一微空;一微空中無眾微,眾微空中無一微。

一微空,一個微塵根本是空,沒有自體,就是無自性。一個微塵空,其他的微塵當然也是空的了。依次類推,眾微都空。眾微空故一微空——眾微都是空的,就是一切微塵都空,那麼一個微塵也是空的了。一微空故無眾微——連一個微塵都是空的,還有什麼眾微呢?眾微空故無一微——既然眾微都空,還能找得到一個微塵嗎?他所講的「眾微空,一微空;一微空,眾微空」是說一切事物統統不可得。


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,所以要明白這個色空之義,我們能真正明白了,就在境界上見性,不須離開境界見性。

如指樹問:「這是什麼?」說是樹,著在上面了;說不是樹,又違背、離境了。這到底是什麼呀?換句話講:「難瞞和尚」,一句話二面不著,而顯示這不能瞞的靈知就脫卸掉了。

禪宗用的是脫卸法,不被彼色境捆住。他問你,就是看你是著「有」還是著「空」。你兩面都不著,一句話就脫卸了。又不能說「我不是空,也不是有」,那還是說道理,還是不行。須說一句字面上不著空有,而暗含空有的妙語,方合道妙。要證到這種境界,須時時刻刻觀照,明白一切相都是自性所顯現,不著相,也不離相。這即是宗下所謂的「不即不離」,明乎此,方能妙用圓融。

我們禪宗有兩句話,「鬱鬱黃花無非般若,青青翠竹儘是法身。」

大珠和尚講:青青翠竹若是法身,那麼人吃筍子就是吃法身了!竹子是筍子長成的,我們把筍子拿來炒著吃,豈不是把法身吃掉了嗎?所以說著在法身、著在事相上都不對。離開事相呢?離開事相落空了也錯。所以,要不即不離,要透過事相見性,事事不住著。所以《金剛經》說: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」,不要著在上面,妙用真心時時現前。生者,就是顯現,即你的妙有真心就現前了。所以,我們要時時刻刻無住,要磨練這個無住真心。



摘自元音老人《恒河大手印》(第四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