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12月29日 星期四

虛雲老和尚之狐虎皈依、樹神受戒的故事




猛虎皈依


民國二十四年的一月,即是二十三年的農曆臘月,十七日那天,虛雲老和尚與大眾結壇於臨時的竹棚大殿,到了晚上,虛雲正在說菩薩戒之時曹溪門外突然出現兩道綠色電光,越來越近。江孔殷居士的兒子叔穎站在藏經樓上,首先發現它。「這是什麼呢?」那兩盞電燈般的綠色光芒來近了,原來是一隻白額猛虎!「哎呀!」 孩子驚叫了起來:「老虎來啦!」
   
這後山是多虎患的,老虎時常下山來噬吃家畜,可是,老虎到南華寺來,可從未見過,何況南華寺此時已把外圍的豬羊畜牲都遷走了呢,老虎為什麼要侵入寺內來? 那老虎也不兇,也不懼,慢慢走向竹棚,四眾看見老虎來了,無不驚慌狂喊,向後奔逃,達官們帶來的衛兵都舉起駁殼槍,要向老虎射擊。

「不要開槍!」虛雲在法座上叫道:「你們不要殺牠!這老虎是來聽經皈依三寶的,讓它過來吧。」四眾聽了,半信半疑,那幾個衛兵雖遵命不放槍,卻也不敢輕忽,個個仍然舉槍瞄準老虎。觀本法師在鼓山親自見過虛雲許多奇蹟,更見過龍王化身為老者來皈依虛雲,他深信這次老虎也是來求戒皈依,可是不免驚慌,恐怕老虎會傷了虛雲。在四眾都驚退之時,觀本單獨跟隨虛雲上前,並且搶向前面,以自身屏障師父。

「孽畜!」觀本裂眥怒視老虎,叱道:「勿傷我師父!我這身老骨頭,願供養你!」那老虎衝著觀本嘯叫一聲,搖曳尾巴,嚇得四眾亡魂喪膽,紛紛奔逃。觀本也嚇得全身出冷汗和不住顫抖。

「觀本!」虛雲鎮靜如恆,微微地笑道:「牠不喜歡你擋住它去路,你讓開吧,牠不會傷我的。」虛雲獨自迎上去,那猛虎來到虛雲面前,抬頭仰望見了虛雲慈祥眼光的注視,低聲嘯吟幾聲,漸漸變得溫馴了。

「山君,」虛雲慈愛地含笑輕問:「你可是來聽經皈依佛法的?」
猛虎點點頭,忽然跪伏在虛雲老和尚腳下的石階上面。

「很好,」虛雲說:「難得你這樣覺悟,既能悟,亦知前生因果了。今晚來皈依佛法,我就為你說三皈依,希望你從今以後,隱居深山,勿傷害人畜,精勤修持,將來得證正果。」  

那老虎好像聽懂似的,仰望虛雲,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像小貓般的天真稚態,尾巴在地面上微微捲動。虛雲為它說了三皈依,傳了戒,老虎一直耐心地聽著望著。然後虛雲又伸手輕輕撫摩它的額部,牠也不發怒,任由老和尚輕撫,還把頭微仰,像貓一般去迎擦他的手。「你真乖!」虛雲慈愛無比,撫摩著老虎說:「你的心地如此善良,你一定能修成的。山君啊,請聽我說偈:
  
虎識皈依佛,正性無兩樣,人心與畜心,同一光明藏。」



白狐解脫


1936年春,南華寺開春期戒壇,在戒期即將結束時,曹溪駐防軍第十六團團長林國庚來南華寺拜望虛雲老和尚,他帶來了一隻狐狸,其毛色銀白光滑,尾巴細長蓬鬆,十分惹人喜愛。

團長告訴虛雲老和尚說,這只狐狸的來歷很奇特。起初是獵人從廣州白雲山捕獲,他的一個朋友趙某以四十元買下,本來打算把它殺掉作補品。將殺之時,他看到這只白狐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,且頻頻叩首,遂生憐憫之心,於是用籠子將其關起來送到廣州動物園中。後來趙某因事被捕入獄,雖然其事並非他的過錯,但案子卻久拖不決。趙某的妻子便向一個善於占卜的人尋問吉凶。還沒待他抽籤,籤筒中的一個簽已然在輕微晃動。於是她將其取出,其所示內容竟然是說她丈夫獄訟官司,是因囚關白狐而遭致的果報,並指示她南華寺現有高僧住持,應該儘快將白狐送往放生,唯此才會讓案子迅即終了。趙某的妻子於是從廣州動物園贖回白狐,託付林團長將白狐送往南華寺放生。 

聽過林團長的述說,虛雲老和尚便收下了這只白狐。並為它說三歸五戒法。然後把它放歸後山樹林中。每當饑餓時,它就會回到寺中找食物。僧人就給牠餵以食物。奇怪的是自從虛雲老和尚給它說過三皈五戒後,白狐就不再吃肉了,而喜歡吃水果。有時當寺院的工匠用肉攙雜果類食物給牠吃,牠隨即吐出來,還用前爪反復擦幾遍。爾後怒視工匠良久,竄出樹林,數日不返。 

有一次,白狐被一村民追逐,於是它像一隻猴子一樣迅速爬上一棵大樹,面向南華寺不停地哀叫。一個沙彌聽到後告訴了虛雲,老和尚便趕往那棵樹下。見到雲公到來,白狐便立刻下樹,跳到雲公所展示的長衫上,好像一隻家犬見到了主人一般。虛雲老和尚便把它帶回寺院,因擔心牠再次被人獵獲,就把它放置在一個大籠子中,每天放牠出來走動時,牠也不再到處亂跑,只在院中活動,再也不去樹林中了。 

當虛雲老和尚坐禪時,白狐就趴在雲公的禪床上,見雲公坐禪時間過長,牠就不時的捋雲公的鬍鬚嬉戲,示意雲公休息。虛雲老和尚睜開眼看看牠,讓牠不要胡鬧撒野,牠就安靜地趴了下來,不再胡鬧了。 

後來白狐不幸被車軋傷,拖著受傷的身體在地上挪動卻不能站起來。虛雲老和尚看牠時,牠還勉強掙扎,示傷給和尚看。和尚知道其不治,哀憐它的痛楚,便開示牠:「這個皮袋,無足留意,汝須放下,懺悔過去宿業,一念之差,墮於異類,複遭惡報,櫻此痛苦,此是宿業報滿,願汝一心念佛,速得解脫」。白狐似會其意,連連點頭,叫了三聲而亡。雲公為其配備棺木,依照亡僧的標準,葬于南華山後。 




樹神求戒


民國卅一年( 1942年),虛雲老和尚一百零三歲,在曹溪南華寺授戒。 春季戒期中間,忽然有一位老人來求受比丘戒。

虛雲問他姓什麼? 答姓張。 問他什麼地方的人? 答曲江人。 問他多少歲? 答現年三十四歲。 再問他有沒有剃度? 答沒有。 問他有沒有三衣缽具。 答也沒有。 老和尚鑑其誠心,乃賜法名曰「常辱」。

這個常辱師沒有進戒堂以前,服役甚勤,每日打掃全寺院,些少懈怠都沒有,而性緘默,不與眾言笑。 進了戒堂以後亦事事如律照規矩。 等到三壇戒滿,梵網戒受了後,這個常辱師忽然不見。 袈裟戒具,統統留在戒堂,沒有拿回去。 到明年春季,戒期將到,那人忽然進入老和尚的夢中,索領去年的戒牒。

老和尚責問他:「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老人答:「沒有到什麼地方去。」
虛雲再問:「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?」
老人答:「與土地神同居。」

虛雲老和尚夢醒後,知道是老樟樹神來求戒,於是在三門外樟樹下土地公廟設供一堂,將原戒牒燒化給他。







2016年12月21日 星期三

智常禪師開悟故事




唐朝智常法師童年時期就出家了,有一天,他前去參禮六祖大師。六祖大師問智常法師:「你從什麼地方來?求什麼事情?」智常法師回答:「學人承蒙洪州白峰山大通和尚告以見性成佛的意義,不但沒有辦法了決心中的疑惑,還生出許多問題,所以遠道而來,希望大師慈悲開示。」

六祖大師問:「你前去禮拜大通和尚,大通和尚告訴你什麼道理?你說出來聽聽。」

智常法師回答:「我到那裡三個月,都沒有聽到大通和尚為我說法。 因為求法心切,有一天晚上,我就一個人到大通和尚的方丈室請求開示。 我問他:『我的本心本性是什麼?』大通和尚反問我:『你看見虛空沒有?』我說:『看見了。』大通和尚又說:『你看看這虛空有沒有形相?有沒有個樣子呢? 』我說:『虛空是無形的,怎麼會有形相?』大通和尚說:『你的本心本性如同虛空一樣沒有形相,了無一物可見,無一物可知,這就是正知正見。虛空不是青色、黃色,也不是長的、短的,根本就沒有形相。當你悟到自己本心的源頭是清淨的、覺性是圓融無礙、光明徹照的,就是見性成佛,依這個道理繼續不斷地努力修行,即已具足如來知見。』

聽到大通和尚所說的這些道理,我還是一頭霧水,心還是安不下來,乞求六祖大師為我開示。」

六祖大師聽完智常法師的轉述後,說:「大通和尚所說的只是一些知見、道理,並沒有使你認識自己。我現在有一個偈頌,你詳細聽一聽:

不見一法存無見,大似浮雲遮日面, 
 不知一法守空知,還如太虛生閃電。 
 此之知見瞥然興,錯認何曾解方便, 
 汝當一念自知非,自己靈光常顯現。 』

這個偈頌的意思是:

前面說什麼都不要見,就是著「無」,什麼都沒有了,否定了一切,你的心中就有一個「什麼都沒有」的「無見」,這個「無見」會像浮雲遮避日光般,將你的本心覆蓋,自性菩提就不能顯現。同樣的,我們這念心就像虛空一樣寧靜、像虛空一樣廣大,本來就是空了,如果還有一個「空」的知見,著了空境,那就像虛空中生閃電,還是一個妄念。

不管是著有,或是著空,都是一種讓人迷失本心的知見。這原本是要讓人理解的方便法門罷了,就像你不知道月亮在哪? 旁人為你以手指月,既然看到了月亮,就不用再去想那個手指頭了。一切方便法都是為了明白自己的本心,讓自己的靈光時時刻刻現前,不著有、不著無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。

智常法師聽到六祖大師所說的這一個偈,豁然大悟。也回述一個偈:

無端起知見,著相求菩提,
 情存一念悟,寧越昔時迷。
 自性覺源體,隨照枉遷流, 
 不入祖師室,茫然趣兩頭。」 

這首偈的白話解釋是:

我們這念心本來如是、法爾如是,自己不敢直下承擔,還在東求西找,還要起知見,著有著無、著非有著非無、著東著西、著南著北,這就是「無端起知見」,自己跟自己過不去,自己迷失自己。「著相求菩提」則是修種種方便法門,要求菩提,卻不知菩提就是本心。許多人說自己已經開悟了,把開悟掛在嘴上,放在心上,反而起了邪見,造了惡業,還不如不悟

我們本具的覺性、本具的心源、本具的心體,人人都有,只要直下承擔這一念心體就好了。平常要有覺照,但照破以後就要返本還源,因為覺照是一個方便,是用來破煩惱、破執著,不屬於本心,破了煩惱、破了執著以後,要把覺照這個心放下,要歸一。有覺有照,這念心就有能有所,成了相對的境界,就是生滅、就是流轉,又落迷境了。

智常法師聽到六祖大師的開示後才覺悟,如果沒有前來親近祖師,「茫然趣兩頭」,不是著有就是著無,不是著東就是著西。「兩頭」包括得非常廣泛──明暗、動靜、大小、世間和出世間……。所謂「一念回光」,這念心覺悟了,回到我們的本心本性,「一法界顯,九法界隱」,一法界現前了,九法界統統歸於自性。



摘自中台世界,導師法語「《六祖壇經》機緣品──智常禪師」







2016年12月18日 星期日

梁山緣觀禪師「家賊難防」




宋朝,梁山緣觀禪師門下有個管理菜園子的園丁參得禪悟,但許多人不相信。一日有僧人故意去撩撥他,要他表現一下。僧人問園丁:「你怎麼不去問堂頭和尚(住持), 問一、兩則話來結結緣嘛。」

園丁十分自負的回答:「我要是去問,一定會讓那老頭兒從禪床上下來。」

第二天緣觀禪師上堂,園丁站出來請示:「知音難逢,是人生憾事,但家賊難防更是困擾。請問該如何提防家賊?」意思是妄念叢生,不可收拾時,該怎麼對付。

緣觀禪師回答:「識得不爲冤。」意思是:識他、解他、化他、用他,不必防他。

園丁又問:「識得後又如何?」答:「貶向無生國裏,以無住而住。」

園丁說:「難道妄念不起,就是安身立命處?」

禪師回答:「死水不藏蛟龍。」

園丁追問:「那麼,什麼是活水裏的龍呢?」

禪師回答:「興雲不吐霧。」

園丁不放鬆再問:「忽然遇到興雲致雨又該如何?」

這時,緣觀禪師果然從法座上走下來,抓住園丁說:「你這和尚,不要讓它弄濕老納的袈裟啊!」語畢,並以一偈開示:「赫日猶虧半,烏沉未得圓;若會個中意,牛頭尾上安。」


王陽明曾說:「防山中之賊易,防心中之賊難。」「心如國王能行令,心如冤家實難防。」真正的禪心未顯現時,無名的妄心,的確很難預防。只有用化他之法,オ能永絶後患。正如諸葛亮採取攻心為上的策略,封孟獲七擒七縱,最終才徹底消除了邊患。


緣觀禪師從法座上走下來,一把抓住園頭,說:「舍黎!莫教濕著老僧袈裟角。」其實,禪師發脾氣只是「菩薩心腸羅剎面」,嚇嚇對方,教育他人而已,毫無嗔怒之心。看似傾湫倒嶽之勢,還不曾弄濕袈裟角呢!相續得恰如其分,如箭鋒相拉。若非見地透徹,焉能如是?


摘自活佛確真降措仁波切、堪布土丹尼瑪仁波切,《拈花微笑: 禪宗公案裡最有禪意的故事》







2016年12月16日 星期五

趙州禪師:狗子佛性


趙州禪師是唐朝末年的一位高僧,為人謙恭,氣量宏大,習性隨和;他接引眾生的手法,一直是以「平常心是道」為準的,他往往以慈悲的心意,引導禪行者走向機緣的遇合,尋找出禪的道路,促使其智慧於偶發的靈明中開啟,獲得禪的感悟與覺醒。

以下摘錄幾則趙州禪師的小故事:


趙州茶


有一次,有位學人去參訪趙州禪師,趙州就問對方:「上座以前來過嗎?」學人答道:「以前沒來過,今天第一次來。」趙州便說:「喝茶去、喝茶去。」

不久又來了一位學人,趙州同樣問道:「上座以前來過嗎?」學人答道:「以前來過多次,今天又來。」趙州仍然說:「喝茶去吧!」

站在一旁的院主,院主相當於現在寺院中的監院或是當家,院主覺得奇怪,就問趙州:「第一位學人不曾來過,禮貌上當然應該請他喝茶;但是第二位學人已經來過多次了,為什麼還請他喝茶呢?」

趙州於是對院主說:「院主!你也喝茶去吧!」

院主當下就開悟了。這就是「趙州茶」的公案。

趙州禪師接眾的方式很特殊,不是長篇大論的講很多道理,而是以喝茶的方式讓人契悟當下這一念心。悟到這一念心的人,喝的就是趙州茶;尚未悟到這念心的人,喝的就是普通茶。喝了趙州茶,這一杯茶始終是喝不完的,因為悟到了這念心,就能體會心量的無窮無盡、無始無終。趙州茶喝不完沒關係,可以帶回去布施給大眾,如同靈山會上,釋迦牟尼佛傳心燈,心燈無盡,燈燈相傳,光光相照,光明是永恆的。禪七中的趙州茶會,目的就是要大眾都能契悟當下的這念心。


小便去


某天,有一位信徒對趙州禪師說:「請問禪師,參禪學道要怎麼樣才能開悟呢?」

趙州禪師一聽到信徒的這個問題,立刻就從座位上站起來,對信徒說:「我沒有時間回答你的問題,我要去小便。」

說完就往前走。走了幾步,趙州禪師忽然又再回過頭來,對著信徒說:「你看,像小便這樣的一點小事,都還得要我自己做。」

趙州禪師這句話的意思,就是告訴信徒:我要大便、小便,你能代勞嗎?我要吃飯、穿衣,你能代替我嗎?所以,如何參禪開悟,你不能問我,要問自己。



狗子佛性


有一位學僧問趙州禪師道:「狗子有佛性嗎?」
趙州毫不考慮地回答道:「沒有!」
學僧聽後不滿,說道:「上自諸佛,下至螻蟻,皆有佛性,狗子為什麼沒有?」
趙州禪師解釋道:「因為牠有『業識』存在。」

又有一學僧問趙州禪師道:「狗子有佛性嗎?」
趙州禪師答道:「有!」
另一學僧也不滿這個答案,所以就抗辯道:「既有佛性,為什麼要撞入這個臭皮囊的袋子裡?」
趙州禪師解釋道:「因為牠明知故犯!」

同一個問題,而趙州禪師的回答迥然不同,時而說無,時而道有。在禪師而言,有、無其實是一個意義,一而二,二而一,千萬不可將有無分開來看。《般若心經》說:「以無所得故。」就是這個意思。

是「有無」,但不可以作「有無」會。其中的道理,如人飲水,只許自知,無法說明。所以要蕩盡凡情,才能有轉身的時刻。

世人總是用二分法去了解有無,認為有的就不是無,無的就不是有。所以,有無的對待,是非的不同,善惡的分別,正是世人不能認識自己本來面目的根本原因。

狗子有沒有佛性?「佛性」本來就不是用有無兩個字可以說的。不知大家可會意否?





牛與羅漢


趙州禪師經常外出雲遊,隨緣度化「有情」(指不同階層的人物)。一天,他來到浙工天台山,在途中遇見貌似瘋癲的高僧寒山大師。寒山指著牛跡問道:「你認得牛嗎?」

趙州回答說:「不認得。」

寒山指著牛跡說:「這是五百羅漢遊山!」

趙州一聞此言,反問道:「既是羅漢,為甚麼卻作了牛?」

這一問,寒山並未正面回答,祇是連呼:「蒼天!蒼天!」

這時趙州禪師未再追問為甚麼,而是哈哈大笑。

寒山反而問道:「你笑甚麼呢?」

趙州禪師也用「蒼天!蒼天!」作了對方的回應。

兩人的一問一答,卻有了「靈犀一點通」的禪味。這則公案,在平常人看來,似乎牛頭不對馬嘴,不知所云。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禪話,果真有其禪意嗎?若懂得了「禪」是甚麼?就能豁然貫通了。

在這里,寒山以牛比羅漢,是說明:「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」,具超越凡聖的思想。蒼天是指「空」而言,意指「牛」與「羅漢」空無體性自無「凡」、「聖」之差別,寒山以「蒼天」答趙州,趙州以「蒼天」答寒山,兩人的禪境相通,無須言說了。


2016年12月14日 星期三

馬祖道一禪師:即心即佛,非心非佛



馬祖道一,唐朝四川人,俗姓馬,故世稱馬大師或馬祖。他的容貌奇偉穎異,兩眼虎視眈眈,舌頭長過鼻尖,腳下有兩個輪紋,走路就像牛在步行一般。道一幼年出家,後來到南嶽衡山學習禪坐,巧遇懷讓禪師以磨磚成鏡接引之,終於契悟上乘佛法。

馬祖禪師以「平常心是道」、「即心即佛」大弘禪法,明州大梅法常禪師就是在參禮馬祖禪師時,單刀直入問:「如何是佛?」馬祖回答:「即心即佛。」法常禪師言下大悟,就到大梅山隱居修行。

後來馬祖大師想測驗他,是不是真的徹悟,於是派一位僧人去試探。僧人見到法常禪師就問:「聽說你在馬祖大師門下開悟了,所以在此住山。請問你當時聽到什麼?」

法常回答:「大師告訴我:即心即佛。我便離開到這裡了。」

僧人馬上說:「可是,馬祖大師近日說法不同了,現在不講即心即佛了。」

法常問:「現在講什麼呢?」

僧人回答:「他現在講:非心非佛。」

法常禪師不為所動,說:「這老頭兒作弄人,故意要讓人惑亂顛倒,管他非心非佛,我只管即心即佛。」

這位僧人回去據實稟告馬祖大師,馬祖大師聽完大聲讚嘆:「梅子熟了!」意指法常禪師已經契悟「即心即佛」的道理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沒有絲毫懷疑,不再為「即心即佛」、 
非心非佛」的言語所困,心已自由無礙,所以馬祖肯定他「梅子熟了」。



馬祖大師繼承六祖大師的道統,說「即心即佛」,凡是有人來請他開示佛法,他總是一句「即心即佛」,就有僧人問他:「老師,你怎麼跟人說法都是一句『即心即佛』呢?」

馬祖道一回答:「小孩子哭鬧時,總得拿個東西哄哄他啊!」

「為止小兒啼」出自「黃葉止啼」的典故,這個譬喻出自於《涅槃經》的〈嬰兒行品〉,意思是小孩吵著要吃糖而哭鬧,做父母的沒辦法,就摘了一片黃葉子跟他說:「不要哭了,給你這金子去買糖吃。」小孩信以為真,就止住啼哭,歡喜的去了。馬祖說「即心即佛」,就是針對那些 以為佛在心外,而拚命向外求佛的人所說的法。上上根機的人,如法常禪師,可以一語悟入透徹,但也有許多是落入口頭禪,不得究竟。

僧人再問:「小孩子不哭了呢?」

馬祖答:「那就告訴他:非心非佛。」

意思是雖然止啼,但根本習氣未除,執心為佛,所以要用「非心非佛」來破除執著。即心即佛是從正面作肯定的表述,引導人直取佛心,了見佛性;非心非佛是從反面來作否定的表述,使人明白佛性了無境界相可得,排除對境界的執著。


僧人說:「除了這兩種,你要如何接引第三種人呢?」

馬祖:「我就告訴他:不是物。」


第三種人已離「即心即佛」、「非心非佛」兩端,但還未悟入透徹,所以馬祖禪師又以「不是物」來接引,因為佛法是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」,一落於言說、文字、名相就不是了,所以不是物,無法言說,什麼都不是。


僧人最後問:「假如是已經開悟的人來,你會怎麼說?」

馬祖回答:「那很簡單,我就教他自己好好去體會大道。」意思是教他在日常生活中歷練所悟之理。



「即心即佛」是一法門,「非心非佛」也是一法門。禪宗標榜「無門爲法門」,也就是說任何一個門,走通了都能見道,一切言說都只是方便。正如馬祖所說,所有佛法是「建立亦得,掃蕩亦得,盡是妙用,妙用盡是自家」。




2016年12月12日 星期一

首山念禪師開悟故事


宋朝首山念禪師,俗姓狄,山東萊州人,在南禪院出家。因為二十年來經常誦念《法華經》,大家都叫他 「念法華」。後來他到風穴延沼會下參學、當知客(寺廟接待信眾的僧人)。當時,風穴禪師對於仰山慧寂禪師之讖語預言:「臨濟一宗,至風(穴)而止」,感到非常惶恐。有一天,就在首山面前掉下眼淚,說:「不幸啊,臨濟宗的法脈傳到我這一代即將衰滅了。」

風穴禪師在首山念禪師面前說此話,即認為首山是堪任法道、能續脈弘宗的法子,但心中又有疑慮,所以故意試探。

首山滿心疑惑,便問:「大師門下這麼多人,難道沒有一個可以接您法脈嗎?」

風穴禪師嘆了口氣說:「哎,我這些弟子,聰明機敏的是很多,能明心見性的卻找不到一個。」

首山聽了,覺得慚愧,鼓起勇氣毛遂自薦:「師父覺得我如何呢?」

風穴禪師說:「我對你啊,早就是寄予厚望,可是卻擔心你老是耽溺在一部《法華經》的經論義理裡,有分別妄想的執思,未能徹底放下。」

首山立刻回答:「小事一椿,我就照您的指示做。」

風穴禪師很高興,就把寺院的四眾弟子都集合到法堂去,禪師要傳授的是最上乘的禪法,是很鄭重的事,所以要上法堂說。風穴禪師先舉當年世尊拈花微笑的公案,說到世尊在靈山會上,拈起一朵花,不說一句話,只以青蓮目(喻佛眼)看著大眾。

風穴禪師問:「你們說說看,這個時候佛祖究竟說了什麼? 要是回答『不說而說』,就埋沒了先聖的用心,你們說說看,佛祖究竟說了什麼?」

省山念禪師聽到這裡,默默轉身,拂袖而去。風穴禪師見此,也扔下柱杖,回方丈室了,留下一群莫名其妙的弟子。

侍者陪禪師回到方丈室,忍不住問風穴禪師:「念法華為什麼一句話不說,就甩手走了?」

風穴禪師笑著回答:「念法華這回是真的悟啦!」

首山在風穴禪師問「你們說說看,佛祖究竟說了什麼?」時即接受心法,當下契悟,而以「拂袖而退」這麼猛烈的動作,展示他深契臨濟本宗「性在作用」的禪悟宗風,在風穴會下,大機大用起來。


這故事還有後文。第二天,風穴禪師再問一位弟子,世尊當年青蓮花眼顧視大眾,為什麼不說一句話呢?這位弟子自作聰明的回答:「鵓鳩樹上鳴。」意思是萬事萬物都在說法,何必勞動世尊開口,這回答聽起來很高明,卻只是在賣弄學問,自然瞞不過明眼禪師。所以得到的是風穴禪師的呵斥:「盡弄些以痴為福的道理做什麼,何不花點功夫,用點心,去參究一下離於語言文字之外的那個真實呢 !」









《壇經.頓漸品》志誠禪師與六祖惠能的對話





六祖惠能出世開法之後,住在曹溪寶林寺,神秀大師則在荊南玉泉寺,當時兩宗都很興盛,人稱「南能北秀」,有南宗、北宗之分。神秀北宗之禪,是「如來禪」,如法修行,次第而進,所以又稱為「漸門」。六祖大師這裏是「祖師禪」,其特點是直徹本源,因果一如,立足於「自性自悟,頓悟頓修」的法,所以稱之為南宗頓門。

學佛之人看神秀大師,相貌好,學問好,修行好,福報也好,被推為「兩京法主,三帝國師」,可是沒有直接得到五祖衣缽;而六祖雖得衣缽,卻不識字,又是以漁獵為生的夷蠻之人,有時講的道理還與經典不相合,那麼想要參禪學道,要跟哪位學才好呢?

六祖對眾人開示說:「人有分南北,法只有一個;人的見解有快、有慢,法只有一種。本來法是沒有頓漸之分的,但因為人有聰明、有愚癡,有利根、有鈍根之別,所以這頓法、漸法是因人而立。」

然而,神秀的徒眾常常譏笑惠能:「那個祖師一個字都不認識,有什麼能力說法呢?」神秀聽到,就告訴徒眾說:「他是開悟的人,得無師的智慧,是深悟最上一乘,我的確沒有他開悟的那種智慧,是不如他。況且他是我第五代祖師親傳衣缽,得以心印心妙法的傳人,其中必有緣故。我恨不能親自去親近六祖大師,跟他學佛法。雖然國家封我為國師(五祖座下十大弟子,武則天均請去供養),但你們各位不要滯留在我這兒,你們應該到曹溪跟六祖學習。」


有一天,神秀告訴他的弟子志誠說:「你聰明多智,可以替我到曹溪聽法。你若聞法,要牢記在心,回來轉述給我聽。」志誠於是受師父之命,來到曹溪,跟著其他人問法,沒說出自己的來歷。

就在這個時候,六祖突然對大眾說:「現在有一個人要來偷法,混藏在你們之中。」

志誠一聽,就走出來頂禮,承認自己是神秀大師派來的。

六祖說:「你從玉泉寺來的,就是奸細。」
志誠答:「我不是。」
六祖說:「怎麼不是?」
志誠答:「我沒說的話,你可以說我是奸細,既然說了,就不是。」

接著,六祖就問志誠:「你師父平時是如何開示大眾?」

志誠回答:「師父常指導我們,要住心於一處而觀淨,百物不思,空心靜坐。」

六祖聽了,便說:「住心觀靜,是病而不是禪;長坐拘束身體又有何用?聽我說,『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,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過?』」

志誠聽懂了,再次禮拜六祖大師說:「我在神秀大師那學道九年了,都沒有開悟,今天聽到和尚所說的道理,恍然契悟,生死事大,希望和尚大慈大悲,再進一步為我開示。」

六祖:「我聽人說,你的師父都教人戒、定、慧法,不知道他是怎麼講的,你說說看。」

志誠:「神秀大師教我們,『諸惡不作即是戒,眾善奉行即是慧,自淨其意即是定。』他是這樣說的,不知道和尚您是用什麼法來教化人?」

六祖:「如果說我有法可以教給人,那就是在騙人,不過是隨人根機,用各種方便法解除眾生的束縛,解開眾生的執著,起一個假名叫三昧法門。你師父所說的戒定慧是不可思議,不過我的解釋和你師父不同。」

志誠:「戒定慧不是只有一種嗎?怎麼還有不同?」

六祖:「你師父所說戒定慧三無漏學,是接引大乘根機的人;我所說的戒定慧是接最上乘、最高根機的人。開悟和明白是不同的,開悟是一悟到底,明白只是明白一點點,所以見解有頓、有漸,有快、有慢。你聽一聽我所講的道理,是否與你師父相同?我所說的法不是在外邊的法,而是不離自性說一切法。離開自性而說法,這叫著相,亦叫相說。著相則自性常迷,離相則自性常悟。你要知道一切萬法,都是從自性生起,而起一切用,應變無窮,這才是真正戒定慧。我再為你說一首偈頌:『心地無非自性戒,心地無癡自性慧,心地無亂自性定,不增不減自金剛,身去身來本三昧。』」

這首偈的意思是:

心地無非,就是沒有貪心、惡心、嫉妒心、障礙心、損人心、利己心,自然就不會做出不對的事(諸惡不作),這就是戒。

心地無癡,就是沒有愚癡、無明、執著,自然能夠清淨,種善因、結善果(眾善奉行),這就是智慧。

心地無亂,看到好的不生貪愛,看到壞的不起煩惱,時時刻刻清明在躬,人在哪裡,心就在哪裡,始終不離當念(自淨其意),這就是定。

一切法不離自心,一切法唯一心是,時時刻刻安住這念心,不管是凡夫、是如來,這念心都是一樣,不增不減,如金剛堅固。三昧是制心一處,止息雜念,不一定要靠禪坐才能進入三昧境界,只要這念心了了分明,如如不動,那麼身去身來,行住坐臥,都是三昧。


志誠聽完後一面懺悔,一面稱謝,亦呈一首偈頌說:「五蘊幻身,幻何究竟?回趣真如,法還不淨。」

五蘊色受想行識,是虛妄不實的,這個由地水火風假合而成的身體也是虛幻,這幻化不實的身心怎會是究竟呢? 存心想要證得真如本性,猶不能證得,因為還有一念,就不是究竟清淨的法,究竟的法是無取無捨、任運而行。

六祖大師知道志誠懂了,給他印證說:「不錯,你的見解是對的。」又對志誠說:「你師父所講的戒定慧,是勸有小根機那種智慧的人。我所說戒定慧,是勸大根大智的人。你若明白自性,連菩提涅槃都沒有了,也沒有什麼叫解脫,也沒有什麼叫知見。都沒有,都空了,一法不立,萬法皆空。因為一法不立,所以才能建立萬法。雖說一法沒有,但是萬法宛然。雖然萬法宛然存在,可是還是一法不立。你要明白這個道理,這就叫佛身,當下就是佛。這個法你若明白,亦可叫作菩提涅槃,也可起個名字叫解脫知見,叫它什麼名字都可以,見性之人,立不立名相都沒有差別,因為已經證悟佛身(佛性),在生死輪迴之中來去自由,自在無礙;隨自己的意念,由心起用 ,活在當下,隨機做反應,有人提問即能立刻作答;由空起用普現各種化身,即得自在神通變化,隨意出入(遊戲)定中三昧。」

志誠聽六祖大師講如此玄妙之義理後,又再問六祖:「什麼叫一法不立,其意如何?」

六祖答:「自性無非、無癡、無亂,就是戒定慧,以般若智慧觀照每一念,則能離開所有法相而不執著。在空性中十方圓明,自由自在,縱橫盡得,有什麼法相可立?自性自悟,頓悟頓脩,(即刻悟就可即刻修),不必一步步漸次修學,所以不立一切法。一切法都空了,諸法都是寂滅相,那又有何次第可說呢?」

志誠法師聽六祖大師開示之後,叩頭頂禮,表示願為六祖大師做執侍,做各種服勞執役,從早到晚不懈怠







原文:

時,祖師居曹溪寶林;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。于時兩宗盛化,人皆稱南能北秀;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,而學者莫知宗趣。師謂眾曰:「法本一宗,人有南北,法即一種,見有遲疾;何名頓漸?法無頓漸,人有利鈍,故名頓漸。」

然秀之徒眾,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,有何所長?秀曰:「他得無師之智,深悟上乘,吾不如也。且吾師五祖,親傅衣法,豈徒然哉!吾恨不能遠去親近,虛受國恩。汝等諸人,毋滯於此,可往曹溪參決。」

一日,命門人志誠曰:「汝聰明多智,可為吾到曹溪聽法;若有所聞,盡心記取,還為吾說。」志誠稟命至曹溪,隨眾參請,不言來處。
時,祖師告眾曰:「今有盜法之人,潛在此會。」志誠即出禮拜,具陳其事。
師曰:「汝從玉泉來,應是細作。」對曰:「不是!」
師曰:「何得不是?」對曰:「未說即走,說了不是。」

師曰:「汝師若為示眾?」對曰:「常指誨大眾,住心觀淨,長坐不臥。」
師曰:「住心觀淨,是病非禪;長坐拘身,於理何益?聽吾偈曰:『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,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過。』」

志誠再拜曰:「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,不得契悟;今聞和尚一說,便契本心。弟子生死事大,和尚大慈,更為教示!」師曰:「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,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?與吾說看。」

誠曰:「秀大師說,諸惡莫作名為戒,諸善奉行名為慧,自淨其意名為定,彼說如此,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?」師曰:「吾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。但且隨才解縛,假名三昧。如汝師所說戒定慧,實不可思議,吾所見戒定慧又別。」

志誠曰:「戒定慧只合一種,如何更別?」

 師曰:「汝師戒定慧,接大乘人;吾戒定慧,接最上乘人。悟解不同,見有遲疾;汝聽吾說,與彼同否?吾所說法,不離自性;離體說法,名為相說;自性常迷,須知一切萬法,皆從自性起用,是真戒定慧法,聽吾偈曰:『心地無非自性戒,心地無癡自性慧,心地無亂自性定,不增不減自金剛,身去身來本三昧。』」

誠聞偈悔謝,乃呈一偈:
「五蘊幻身,幻何究竟?回趣真如,法還不淨。」

師然之。復語誠曰:「汝師戒定慧,勸小根智人;吾戒定慧,勸大智根人;若悟自性,亦不立菩提涅槃,亦不立解脫知見。無一法可得,才能建立萬法;若解此意,亦名菩提涅槃,亦名解脫知見。見性之人,立亦得,不立亦得,去來自由,無滯無礙;應用隨作,應語隨答;普見化身,不離自性,即得自在神通,游戲二昧;是名見性。」志誠再啟師曰:「如何是不立義?」

師曰:「自性無非、無癡、無亂;念念般若觀照,常離法相,自由自在,縱橫盡得,有何可立?自性自悟,頓悟頓脩,亦無漸次,所以不立一切法。諸法寂滅,有何次第?」
志誠禮拜,願為執侍,朝夕不懈。

2016年12月5日 星期一

<信解品>長者與窮子的故事




有個富家子,在年紀很小的時候,因不懂事離家出走,流落異鄉,貧窮潦倒,為了要找工作、謀生存,他東奔西走,四處流浪。他的父親在這段期間,也不斷地尋找兒子,一城過了又一城,最後在某個城裡安頓下來。


這位長者很富有,家中倉庫盈滿金銀珍寶,不可計數,又有眾多的僮僕、家臣。他常想:「我富甲一方,卻沒有子嗣,一旦死了,這些財寶都將散失,如果可以找到我的孩子,將這些財產託付給他,我就沒有遺憾了。」


當時,長者的兒子剛好流浪到他的豪宅大院前,看到奢華如宮殿的宅院,家臣個個威儀不凡,心想:「這戶人家應該是國王、或是王親貴族吧,若被發現當成小偷,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? 我還是快溜,去貧民區找個落腳處。」

然而,坐在獅子臺座上的長者,已經認出他就是自己日思夜念的親生子,趕緊派人把他追回來。


窮子見僕人朝自己追來,驚惶錯愕,呼喊著:「大爺,饒命呀!我只是路過而已,又沒犯什麼錯,求求您放了我吧!」因為內心非常恐懼,一時之間又無處可逃,竟因驚嚇過度而暈倒在地。


長者遠遠看見,趕緊喚回僕人:「不必捉了,快用冷水潑臉,讓他清醒,不用多說什麼。」長者明白,兒子一輩子在貧民窟裡打轉,志意下劣,也沒見過世面,突然要他繼承龐大家業是強人所難,於是改用緩兵之計,先讓僕人放他走,再暗中派了兩個容貌憔悴、沒有威德的人,找他一同到長者家做清理污穢垃圾的工作。


窮兒子問了工資,覺得不錯,又有伴同去,他答應到長者家工作。


長者每天偷偷觀察著兒子,見他身體瘦弱、容貌枯黃,渾身沾滿糞土塵埃,非常骯髒,內心十分不捨。一天,長者也換上一身又破又髒的衣服,喬裝成工頭,一手拿著打掃工具,一邊吆喝著:「動作快一點,別在那裡混水摸魚。」找機會親近他的獨子。


兩人熟悉之後,長者對窮子說:「嘿,小子,我看你在這兒做得挺習慣,不如留在這兒做長工,不要再到別的地方去,你放心,我會給你加薪,日常所需也一切供給。我就像你父親一樣,你不要擔心我有什麼目的,這些日子,我看你為人老實,做事又任勞任怨,不像其他那幫人。我年紀大了,也沒兒子,你就把我當作父親吧。」


長者給窮子另取一名,並呼之為「兒」。這個窮小子得此待遇,雖然高興,仍以做長工的下賤人自居。長者也不勉強他,就讓他安於清理垃圾的工作,只是漸漸地由外往內,讓窮子熟悉大宅邸裡一切人事出入運作,如同家中的成員一般。二十年後,父子兩人已互相瞭解、信賴,窮兒子也已熟悉環境,不再害怕。


後來,年事已高的長者生病了,自知所剩時日不多,他把窮子找來,與他相認,並將所有的財產都交付給他,長者對窮子說:「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,現在我跟你再也沒有分別,希望你多用心,不要讓財產有所漏失。」


貧窮的兒子雖當場接受教誨與囑咐,管理長者的財產,此時他的心量也大了,無吝捨,無希取,可是習於下劣的自卑心理尚未去除。


不久,長者知道他的兒子內心已經漸漸通泰,有成就大志的意願,於是召集親族、國王、大臣、居士,當眾宣布:「這個人是我的親生兒子,以前他離家出走,到外零丁孤苦經過五十多年,現在我把他找回來了,我所擁有的一切,都將歸他所有。」


這時,貧窮的兒子聽到長者的話,大為歡喜,獲得前所未有的感受,他想:「我本來心無所求,如今寶藏自然而至。」



故事中,富有長者即是如來,我等都是佛子,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能得如來的寶藏,佛卻知道我們的心,以方便力,給我們說如來的智慧,不求卻自然得到了,都是因為佛的慈悲啊。



2016年12月4日 星期日

達摩破六宗

中國禪宗初祖:達摩大師,是南天竺國(印度南部)香至王的第三個兒子,原名菩提多羅。他從小宿慧天然,有仁愛慈悲之心,喜好親近佛事,對王位不留心。

少年時,他曾入山林,與佛大先、佛大勝多一同跟隨佛陀跋陀修習小乘禪觀。然而經過一段時間之後,他始終覺得未能究竟真理、明了諸法實相。

這一天,西天禪宗二十七祖祖師:般若多羅尊者,遊化到了南天竺,對於三王子的行儀已有耳聞。

國王一聽說有大賢者到來,趕緊將他禮請到王宮、舉行宴席,將全國最無價的珍貴寶珠奉獻給尊者。尊者藉機問王子們:「如此珍貴的寶珠,世上有什麼可以超越它?」

大王子月淨多羅和二王子功德多羅都說:「這是寶中至寶,只有尊者堪受。」三王子菩提多羅卻說:「寶珠只是世間寶物,佛法法寶才是無上至寶!只有智慧才能明了,只有心才能照見。」

尊者聽了非常歡喜,緊接著問:
「諸物之中,何物無相?」「不起無相。」
「何物最高?」「人我最高!」
「何物最大?」「法性最大!」

經過幾番的問答和勘驗考核,菩提多羅王子頓時開明心眼。尊者心裡清楚知道三王子即是嗣法者,只是當下因緣尚未成熟,暫且隱而不說,待他一如往常。


*

原來在山林修習的佛大先,也在遇到般若多羅尊者之後,捨棄了小乘,皈依尊者。


*

年邁的香至王不久後病逝,王子、貴族們莫不痛哭悲泣,唯有菩提多羅王子在王柩前入定,觀照亡父的趣向。在七日禪定之中,他見到了一個明亮的太陽,光芒照耀大地;當他出定之後,便向般若多羅尊者祈求出家。

尊者見時機成熟,便為他剃度,並且授記說:「你先前入定觀得日照大地,是入於日光三昧之中,已通萬法。『達摩』是通、大的意思,從現在起,你的名字就叫做『菩提達摩』!」

達摩問:「我既然已經得法,當前往何處弘法?請師尊開示。」

尊者回答:「你雖然已經得法,目前尚不可遠行,暫且留在南天竺。待為師死後六十七年,你可前往中土震旦,弘揚佛法,接引上根器者,此地將有無數眾生成證菩提。」接著尊者口誦數偈,預言未來佛法興衰以及達摩的行藏。

達摩受「如來正法眼」付囑,勤事尊者四十年,精進不懈。

般若多羅尊者傳法得人、付法圓滿,於是即將入於涅槃。他從法座中起,左右手各放二十七道五色光明之後,躍入虛空,化火自焚,舍利在空中如雨一般地落下。


*

達摩謹遵老師的付囑,在南天竺弘法六十餘年,度化無量眾生。

當時南天竺有六宗,都是昔時同修佛大勝多門下發展出來的,分別是:有相宗、無相宗、定慧宗、戒行宗、無得宗和寂靜宗,他們各自都有許多皈依的門徒。

達摩見到這種情況,歎息地說:「佛大勝多自己都無法出離三界,更何況是他門下所分派出來的六宗?如果不去除邪見,他們將沒有機會聽聞到真實的佛法!」於是達摩發揮辯才,針對六宗習氣一一破解,最後六宗降伏,統統皈依於達摩。


*


這個時侯,南天竺的國王異見王,也就是月淨多羅之子、達摩之侄,卻開始廢毀佛教,將僧人驅趕出國境。他看到前朝國王篤信佛法,但是卻無法長壽、國祚短促,便認為佛教宣講的善惡因緣果報只是妄語,因而滅佛。達摩慨歎他德薄,想要救度他。

百里之外的六宗弟子聽到國王滅佛的消息,議論紛紛:「佛法有難,應當前去請示師尊如何應對!」達摩遙知弟子們的心意,便在虛空中彈指回應。弟子們紛紛驚聞感應,火速來到了達摩面前,頂禮問訊。

達摩問:「國王滅佛,有如一葉蔽空,誰能將它拂去?」

宗勝率先毛遂自薦。然而達摩心知另一弟子波羅提與國王有宿世因緣,將因此而修證道果;宗勝雖然有雄辯之才,但是卻無因緣。因此勸宗勝說:「你雖然有辯才智慧,但是道行尚未具足。」

宗勝以為師父怕他成就大事、聲譽高過師父,便私下跑到王宮見國王。雙方在宮殿上往來論辯,宗勝始終無法以理折服異見王,眼看就要招架不住,遭遇禍事,達摩立刻令波羅提前往救助。波羅提奉師命,以神通力踏雲,立即來到大王面前。

國王見波羅提凌空而至,嚇得從王座上站起來,問說:「來者是正是邪?」

波羅提回答:「我非邪正,而來正邪!王心若正,我無邪正。」

國王一時語塞,理屈詞窮,但仍然傲僈地轉身命令左右將宗勝逐出王宮。

宗勝漫步走到了山崖邊,心中非常慚愧,於是縱身跳下深淵。冥冥之中,有神人將他捧起,輕輕放到山崖頂上,對著他說:「你只要去除掉聰明輕慢,不久即將成就佛智。」宗勝頓時大悟,安穩盤坐在山石上,靜坐修行。

波羅提平心靜氣地問:「國王有道,為什麼擯棄沙門?王如果有任何疑惑,願為您開解。」

國王驕慢盛氣地問:「什麼是佛?」「見性是佛!」……波羅提於是為國王說「性在作用,八處見之」的佛法精義。國王聽完波羅提的說法,隨即開悟,痛悔前非,翻然改志。

異見王請問波羅提:「尊者有如此的智慧辯才,請問您的老師是哪一位?」

「達摩師尊,就是國王您的王叔啊。」

國王心中震撼,久久不能自已。隨後特地派使者恭迎達摩回宮,並且在達摩面前涕泣懺悔。達摩也為他說法懺罪,並請國王召回宗勝,與波羅提共同護持佛法。

不久之後,異見王生了重病,宗勝和波羅提前往王宫問疾,同時請求達摩開方便度化法門,令國王免墮惡道。達摩向弟子說:「國王之前造種種業,死後將墮惡道,只有行善功德能夠救度。」於是太子權臣廣施善業,贖罪佈施,崇奉三寶。國王身體日益好轉,也更加奉行佛教。

此時,天竺敬信佛法,又有波羅提和宗勝等弟子護法,達摩知道前往中土弘法的因緣成熟了。





摘自
佛乘頻道<中國禪宗初祖──達摩大師(1)>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<中國禪宗初祖──達摩大師(2)>


2016年12月3日 星期六

隱峰禪師悟道因緣




五臺山隱峰禪師,馬祖道一禪師之法嗣,俗姓鄧,人稱鄧隱峰。幼年時狂頑不慧,父母管不了他,於是聽任他出家。

出家受戒後,鄧隱峰禪師即遊學四方。最初來到江西馬祖門下,參學多年,未能見道。後聽說石頭希遷禪師在南嶽大開禪席,於是心嚮往之。

一日,鄧隱峰禪師向馬祖辭别。馬祖問:「要往何處去?」

鄧隱峰禪師說:「到石頭禪師那兒去。」

馬祖說:「石頭路滑。」

禪師們的對話總是充滿機鋒,馬祖禪師的意思是擔心鄧隱峰此時的能力應付不了石頭希遷禪師,學不到東西,好意提醒。

鄧隱峰禪師頗有自信的回答:「竿木隨身,逢場作戲。」

從前的賣藝人,會隨身帶著「竿木」,尋著地點,立刻就能搭台演戲。意指悟道不拘時間、地點,他能隨機應變。「逢場作戲」這成語,就是出自這個典故。

說完鄧隱峰便離開了馬祖,前往南嶽。

一到石頭禪師那兒,鄧隱峰禪師也不禮拜,卻繞石頭禪師的禪床一周,然後將手中的錫杖震地一聲,大喊:「是何宗旨?

石頭禪師不急不徐的回答:「蒼天,蒼天!」

鄧隱峰禪師一聽這無厘頭的答案,如墮雲裏霧裏,不知該如何應對。於是他又回到馬祖那兒,向禪師求教

馬祖禪師更絕,教他說:「你再去問,他若依然回答『蒼天,蒼天』,你就說『噓噓』。」這種機鋒真要解釋,大概就是說,修行的目的雖是宇宙真理合一,但真如佛性也是體用一如、隨緣應機的。

於是鄧隱峰禪師又前往南嶽。見了石頭,依舊像上次一樣問道:「是何宗旨?」

這回石頭禪師竟是「噓」了兩聲回答,不僅搶得先機破了鄧隱峰的哏,還把隨緣應機巧妙地發揮出來。

鄧隱峰禪師又一次啞口無言。只好垂頭喪氣地又回到馬祖那兒,并且把自己失敗的情形報告了馬祖。馬祖哈哈大笑說:「我說吧,石頭路滑!」


*

鄧隱峰禪師經過這兩次挫敗,決定不再四處亂跑,一心呆在馬祖門下,用心參究。終於在馬祖的一言點撥之下,豁然有省。

悟道後,鄧隱峰禪師又一次前往南嶽,參禮石頭禪師。一見石頭禪師,鄧隱峰禪師便問:「如何與道契合?」

石頭禪師說:「我也不合道。」

鄧隱峰禪師不甘心追問:「究竟該怎麼做呢?」

石頭禪師反問:「你被這個念頭耽誤多久了?」


*

又有一天,石頭禪師正在鏟草,鄧隱峰禪師站在左側,叉手而立。石頭禪師拿起鏟子,將鄧隱峰禪師腳前的一株草鏟掉。

鄧隱峰禪師道:「和尚只鏟得這株,卻鏟不了那株。」

石頭禪師於是提起鏟子站著,鄧隱峰禪師接過鏟子,做出鏟草的姿勢。

石頭禪師看了就說:「汝只鏟得那個,卻不明白鏟得的這個是什麼。」

鄧隱峰禪師無言以對。


*

鄧隱峰到石頭禪師那參學,兩次往來都語不對機,後來還是回到馬祖門下。爲了讓鄧隱峰禪師徹底放下,馬祖經常不失時機地給予鉗錘,以至有一天終於演出了令天下衲子驚心動魄的一幕。

有一天,鄧隱峰禪師推着車子在路上行走,他突然發現馬祖正坐在前方的路邊,把腳橫在路中間,擋住了車子的去路。鄧隱峰禪師推車上前,說:「請師父收足。」

馬祖說:「我既然已經把腳伸出來了,就不會收回。」

鄧隱峰禪師道:「既然如此,我已經往前推了車子,也不能倒退。」說完,便推車子從馬祖的腳上碾過去。

這一輾馬祖的腳受了傷,便走回法堂,拿着斧頭,大聲喝道:「剛剛把老僧腳給輾傷的傢伙出來!」

想不到鄧隱峰安然自得的走到馬祖面前,還把脖子給伸了出來,馬祖看了之後,把斧頭一放就走了。


*

鄧隱峰禪師徹悟之後,即前往池州,參拜南泉普願禪師。剛到南泉,正好碰上僧衆參請,南泉禪師指着淨手用的瓶子,說:「銅瓶是境。瓶中有水,現在我要你們不得動到這個外境,把水取來給老僧我。」衆僧無言以對。唯獨鄧隱峰禪師二話不說走上前,拿起淨瓶,往南泉禪師面前倒。南泉禪師於是作罷,回到方丈室去了。


*

鄧隱峰禪師後來又到潙山,直接走進法堂(集眾說法的場所),將衣缽放在上首位置的板頭上。潙山禪師聽說師叔到了,(潙山是百丈懷海的弟子,百丈懷海和鄧峰禪師又是師兄弟),於是整理衣著,很有威儀的要迎接,可是鄧隱峰禪師一見潙山禪師來了,卻馬上倒頭睡臥在地上。潙山禪師看了,便說了一句:「臥如來怎麼睡在地上?」然後就轉身回方丈室去了。


過了一會兒,潙山禪師問侍者:「師叔還在嗎?」侍者說:「已經離開了」。潙山禪師問:「走的時有說甚麽嗎?」侍者回答:「什麼也沒說。」這時,潙山禪師遙望著虛空,讚歎地說:「雖不發一言,卻聲如雷響啊!」

鄧隱峰禪師前來拜訪溈山禪師,竟然就睡臥在大殿上,乍看之下,相當不通情理、不合佛法禮儀。其實鄧隱峰禪師不過是藉此試探偽山的反應,溈山禪師也不上當,只說了一句:「臥如來怎麼睡在地上?」短短的一句話,讓鄧隱峰禪師聽了非常滿意,因此便起身離去。兩人就這樣,不言是,不言非,於是非之外,顯露出彼此間的的大機大用。所以,溈山靈祐禪師最後對著虛空說,莫道無語,佛法的機用比雷聲還響啊!(此段摘自《星雲禪話》聲如雷響)


*

鄧隱峰禪師有個習慣,就是「冬居衡嶽,夏止清涼」,冬天居住在衡嶽,夏天住在清涼山,一年中就這樣南北來來回回地走。唐元和年間,鄧隱峰禪師登五臺,經過淮西時,正好遇上官兵和叛軍吳元濟交鋒做戰,未決勝負。

禪師見雙方互相殘殺,頓生憐憫,說:「我應當要來化解這場戰爭才是。」說完,便將錫杖擲向空中,然後飛身騰去,越過戰場。兩軍將士仰頭觀看,見到這般景象,皆驚訝無比,於是鬥心頓息,各自回營。


*

鄧隱峰禪師在公開場合使用了神通之力,擔心被人理解爲有惑衆之嫌,於佛法不利,來到五臺山之後,即決定在金剛窟前示滅。

他先問信衆:「過去你們曾看過,有人坐著或是臥著入滅,有看過站著入滅的嗎?」信衆說:「有。」鄧隱峰禪師又問:「那有看過倒立入滅的嗎?」信衆驚呼:「不!這可從來沒見過呀!」語畢,鄧隱峰禪師倒立入滅。

奇怪的是,禪師明明倒立而亡,身上的衣服居然整整齊齊的順貼着身體,沒有倒掛下來。後來,衆人商量着要把禪師的屍體擡去火化,卻發現無論怎麽用力,他的身體都屹然不動。遠近前來看熱鬧的人,都驚歎不已。

當時,鄧隱峰禪師有個妹妹,是個比丘尼,也在場。她看到哥哥這個樣子,就走上前拍着他的屍體,呵斥道:「老兄,你過去已經不守規矩展現神通,現在連死了還要迷惑眾生!」說完用手一推,其屍體應聲而倒。



摘自:
七葉佛教書舍<五台鄧隱峰禪師悟道因緣>

釋常元<鄧隱峰禪師的故事>

老實<成語佛源〜逢場作戲>





2016年12月2日 星期五

船子誠接引夾山的故事




德誠禪師在藥山惟儼禪師那邊悟道以後,和他的兩個同門師兄弟:道吾和雲巖,說:「你們兩個應該去發展、建立你們的道業,把藥山宗旨發揚光大。而我呢,什麼都不會,喜歡直來直往,在山水之間,自由自在,你們知道我在哪裡,將來如果遇到一個有慧根、可教導、可造就,對禪門文化可能有所貢獻的人,請為我介紹一個,讓我能把畢生所學傳承下去,以報答師恩,我就滿足了。」

 
師兄弟道別後,船子誠就到華亭划渡船,隨緣度日,與天地、眾生合而為一。當地的人不知道他是一個悟道高深的人,就叫他作船子和尚。 

有一天船子把小船停在岸邊,無事在那裡閒坐。有個在政府當差的人問他:「和尚整天做什麼呢?」船子舉起船槳反問:「你會不會啊?」那個人說:「我不會。」船子接著說:「棹撥清波,金鱗罕遇。」意思是,我每天在這片皎然和潔淨的清波裡,想遇到一個有利根的傳人,真不容易,我還在等待。 

後來,船子的師兄道吾禪師在京口這個地方,遇到夾山講經說法。有一個和尚問夾山:「什麼是法身?」 夾山回答:「法身無相。」 和尚又問:「什麼是法眼?」 夾山回答:「法眼無瑕。」 

道吾坐在後面,聽了噗嗤一笑。 夾山雖然已經是一個名滿天下的法師,但他非常謙虛,立刻走下臺,向道吾請教:「我剛才回答這位法師的話,一定有不對的地方,您才笑出來了。請不要吝惜您的慈悲,告訴我哪裡不對。」

道吾說:「你這個和尚是第一等出家人。但是我告訴你,你的缺點是沒有遇到一個明師。」

夾山又問:「我不對的在什麼地方呢?請明白為我說破好嗎?」

道吾答:「我沒有辦法向你說破,請你到華亭,找一個禪師叫船子和尚,他會告訴你。」

夾山有點遲疑,他沒聽說過這個人。所以又問:「船子是個什麼樣的人?」

道吾告訴他:「這個人頭上沒有一片瓦,腳下沒有立足地。你要去的話,要換一套便服,你這個大和尚派頭的樣子,他不會接見你的。」

說完,夾山馬上宣布課不上了。換了衣服,一步也不停的,到了華亭。


*

船子誠一見夾山,就明白了,立即開始接引。他問夾山:「你住在哪個寺啊?」

夾山當然知道,船子誠是在接引他;他也想要考考船子誠。所以回答:「寺即不住,住即不似。 」意即,哪有什麼寺不寺? 住與不住的問題啊? 維摩詰講:「處處是道場,時時是淨土。」哪個地方不是寺?《金剛經》又講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哪有地方可住?

船子誠聽了,輕描淡寫的說:「不似,那似個什麼啊?」

夾山又說:「不是目前法。」意謂,我說的不是眼前感覺意識層次的法。

船子誠繼續追打,說:「你這些油腔滑調的話是從哪裡學來的啊?」

夾山毫不客氣的回答:「我說的你根本不懂,我說的不是感覺層次,不是意識層次,不是語言層次。」

船子誠這時候對夾山下結論了,他說:「你雜七雜八,東一句西一句,東一個理論西一個理論,把自己綑綁,像把一頭驢子綁在一支樁上,千劫萬劫不能解脫啊!」

船子誠說這句話,是在提醒夾山:語言、文字、理論都不是佛法,就像釋迦牟尼佛在悟道的《楞嚴經》裡講,一切語言皆為戲論,所以他說法四十九年,沒有說一個字。


*

見夾山還不明白,船子誠無盡的悲心出來了。他問:「我拿了一支千尺的道門釣竿,希望釣一條大魚,找到一個靈利座主。你這個和尚就差那麼一點點,為什麼還不懂呢?」

夾山正要張嘴與船子誠辯論,船子誠神來之法,一橈子把他打到水裡面。夾山好不容易爬上了船,船子誠又問:「你說!你說!」

夾山準備開口,船子誠又把他打到水中,這時候夾山呼吸也來不及,思想也來不及,說不出話來,「打得念頭死,方得法身生」,夾山這下豁然大悟,不再說了,只點頭三下。

船子誠當然知道夾山悟了,他說:「竿頭絲線從君弄,不犯清波意自殊。」意思是像釣魚一樣,把絲線放下去,這根絲從君弄,等於打坐也好,念佛也好,「不犯清波意自殊」,怕什麼妄念,妄念來不相干啊!不去理它,那個妄念碰不掉這個佛,不用怕。如果怕的話,是所謂的顛倒,不怕它、不理它呢!妄念就會慢慢下去,習氣就會慢慢沒有。

夾山聽完問老師:「我以後怎麼修下去呢,把釣竿和絲線都丟掉,老師您覺得如何呢?」

船子誠說:「絲懸綠水,浮定有無之意。」
意思是,絲在水面飄浮,業力習氣都轉薄了,你說空也不對,有也不是。非空非有,任運自在。

夾山懂了,他答:「語帶玄而無路,舌頭談而不談。」說了等於沒說,即空即有,即有即空。也就是,用語言又超越語言,起意識而又超越意識。

這個時候船子誠高興了。他說:「我在這裡等了好久。江波都釣盡了,終於遇到你這條金鱗大魚。」此話即是在誇讚夾山。夾山悟道後謙虛至極,接引的上師讚美他,他像個孩子一樣,把耳朵摀起來不聽。

船子誠很高興,連聲說:「好,好,就是這樣,就是這樣。」並囑咐夾山:「你之後要隱姓埋名,不要讓人知道你的蹤跡。『藏身處沒蹤跡,沒蹤跡處莫藏身』,我在藥山三十年就學到這麼一點,已經統統告訴你了,你以後不要往十里洋場、熱鬧的地方趕場,要到深山裡、田地邊去,好好修行,尋覓一個半個接續我所傳授給你的,不要斷了。」


*

話說完,夾山便向船子誠辭行,離開時頻頻回頭,一方面捨不得師父;一方面心中想:難道佛法就是這樣啊?

船子誠見他還有疑惑,就大喊一聲:「喂!你這個和尚!」夾山回頭,只見船子誠舉起船槳說:「你以為還有別的什麼妙法,不肯死心承當!沒有啦!」

說完,船子誠往水裡一竄,從此不見,無影無蹤,藉此堅定夾山的信心。

後來不知過多少年,夾山再出來做大師,有人又問他,「如何是法身?」夾山回答:「法身無相。」又問:「如何是法眼?」夾山答:「法眼無瑕。」還是這兩句話。


同樣是這兩句話,悟後是證到了這個境界,開悟前只是理念上的話。理念雖對,但是,光在嘴巴上說,叫作口頭禪,身心沒有證進去。有關「相」的問題就是這樣,你著了相,總以為外面有個佛像,看到有個佛來,是打坐也好,入定也好,作夢也好,你看到佛在顯身,你就著相了,就不是佛法。三十二相即是非相,就是這個道理。






南懷瑾 <夾山禪師的悟道因緣>

南懷瑾《金剛經說甚麼》中的故事

2016年12月1日 星期四

秦跋陀禪師問生公法師公案





姚秦時代,有個禪師叫跋陀,他問當時名震全國,享有「生公說法,頑石點頭」盛譽的道生法師,問他:「大師,你年紀這麼大了還講經,講的什麼經啊?」

生公說:「我講《般若經》」。

《大般若經》六百卷,是專門講色與空的,它的縮本是《金剛經》,《金剛經》的縮本是《心經》。《心經》講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就是講色空之義。


所以,秦跋陀禪師問:「哦!那麼請問什麼叫色?」

生公答:「眾微聚集叫色」。

眾微就是《金剛經》裏佛問須菩提時所說的「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」,這個大世界都是微塵聚集而成的。現在我們看到的房子等也是微塵聚集的。磚瓦、木料、鋼筋、水泥都是微塵。磚瓦不就是泥土做成坯子,放到窯裏去燒製成。木頭呢?是大樹。大樹是樹種子從泥土裏面吸取養份,日光照曬,慢慢長大,聚起來的,都是合起來的,眾微相聚的。並不是「某某樣的東西」本身就有的,本來都沒有自體,都是「眾微聚集」的


秦跋陀禪師又問:「那麼,什麼叫空呢?」

生公答:「眾微無自性叫空。」

即微塵本身是沒有的,是別的東西合成的。現在科學家說,一切物質都是由化學元素合成,化學元素是由原子組成,原子是由原子核和電子組成,原子核和電子是由更微小的基本粒子合成。基本粒子也不「基本」,它是由更微細的東西合成,一直分析到「波粒二像性」——既像波,又像粒子;既不是波,又不是粒子。其實佛經裏早就說過「鄰虛塵」——鄰近虛空的微塵。

說到這裏,大家可能會這樣理解:沒有合成東西之前,什麼都沒有就是空,即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未聚是空」。其實佛教裏講的「空」不是這個意思。所以生公不說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未聚是空」,他說得很好:「眾微無自性是空」。眾微沒有本體——無自性。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,不是「空無所有」的空。「空無所有」的空就是「斷滅空」啊。生公所說的「空」是自性空,就是我們的本性。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的本性顯現的。我們的本性就是佛性,就是一切色相的根本。


為什麼叫「佛性」,不叫「法性」,這裏邊有什麼區別呢?

法性是諸法的根本。所有的事事物物,包括我們的思想,都叫法。在佛經裏,法所包括的範圍很廣、很廣。所有的東西、事事物物乃至我們的思想,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產生的,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顯現的妙用。我們的靈明真性是諸法的根本,所以叫「法性」。

佛性是成佛的根本。我們把妄想除光、無明斷盡,恢復本來面目,我們這個靈明真性的妙用就具足了。三身四智都具足了,那就是成佛了,不是另外有一個佛可成。我們的靈明真性是成佛的根本,所以叫「佛性」。佛性、法性都是指「一真法界」,就是我們的靈明真性。所以這個靈明真性是諸佛之本、萬法之源。

「色」就是「空」,一切色都是我們的靈明真心所顯現的,一切色相就是我們的靈明真心,靈明真心就是一切色相。而不是離開一切色相來找空,那是空無所有的空,那就不對了。所以,生公說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無自性是空」而不說「眾微未聚是空」。


這時,秦跋陀進一步問他:「眾微未聚時如何呢?」因為生公說眾微聚集是色,這是色嗎?他沒說到根本去。

其實這色就是我們的自性,因為沒有自性是無能顯色的。生公說「眾微聚集是色」。那麼眾微未聚呢?還未聚集的時候是什麼東西呢?生公罔措——生公到這裏就答不出來了。可見,生公對色空之義未能究竟。

但他說「眾微聚集叫色,眾微無自性叫空」,比我們所理解的「離開色相而空」更進一步了。他不說空無所有,他說眾微沒有自性,無自性叫空,不是無相叫空。有人說空就不應該有相,有相就不是空。那是會錯意了,我們說的空,是「妙有真空」。就是說,一切色相都是我們自性所顯現,若沒有這個性(就是若沒有我們這個靈明真心),就不會有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、男女老少了。


為什麼要講這個道理啊?目的是讓大家明白這個色相本來就是我們的真心。不要離開相去找真心,離相找真心,是找不到的。之所以說佛性妙用無邊,是因為它所顯的相是千差萬別、妙用無邊的。認識了這個真理之後,就不取相不著相,任它一切相現前而無礙,就易於見到真心,圓證佛果了。若不知道心在何處,修行就沒有著落處。比如你念佛,不知道佛號的落處,念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,是求心外的佛,就是求離娑婆世界十萬億佛土之外的極樂淨土的佛,而不曉得你的心就是佛,佛就是你的心。佛不在別處,就在你心頭,不必到別處去求。


秦跋陀禪師又進一步問生公:「除此《般若經》之外,您還講什麼經呢?」

生公答:「還講《涅槃經》。」

秦問:「請問涅槃之義是什麼呢?」

公答:「涅者不生,槃者不滅。」

秦問:「不生不滅是涅槃嗎?」

公答:「是的!」

秦曰:「這是佛的果上涅槃。什麼是因上的涅槃呢?」

公答不出來,問道:「涅槃還有二義嗎?」涅槃都是一樣的嘛,還有二義嗎?秦跋陀見生公不領會意思,就拿起如意問生公道:「你見麼?」

公答:「見。」

秦問:「你見什麼?」

公答:「我見禪師手上拿著如意」。

秦跋陀把如意「啪」地丟到地上,問:「你還見嗎?」

公答:「見。」

秦問:「見什麼?」

公答:「見禪師手中如意墮地。」

秦跋陀哈哈一笑:「你的見解不出常流,如普通人一樣著在相上,跟著我手中的東西轉。把這東西摜在地下,還跟著境界轉。你不知道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。為什麼名氣還這麼大啊?這真冤哉枉也!」隨即掉頭就走。


生公的弟子很多,他們迷惑了,哎呀,這是什麼緣故啊?難道我師父講錯了?於是追上去問秦跋陀:「法師,法師,你怎麼解釋這色和空啊?」

秦跋陀答曰:「你師父講的也不能說是錯的,只是他不會因中的色空義,只會果上的色空義。」

弟子問:「如何是因中色空?」

秦跋陀禪師說:「一微空故眾微空,眾微空故一微空;一微空中無眾微,眾微空中無一微。

一微空,一個微塵根本是空,沒有自體,就是無自性。一個微塵空,其他的微塵當然也是空的了。依次類推,眾微都空。眾微空故一微空——眾微都是空的,就是一切微塵都空,那麼一個微塵也是空的了。一微空故無眾微——連一個微塵都是空的,還有什麼眾微呢?眾微空故無一微——既然眾微都空,還能找得到一個微塵嗎?他所講的「眾微空,一微空;一微空,眾微空」是說一切事物統統不可得。


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,所以要明白這個色空之義,我們能真正明白了,就在境界上見性,不須離開境界見性。

如指樹問:「這是什麼?」說是樹,著在上面了;說不是樹,又違背、離境了。這到底是什麼呀?換句話講:「難瞞和尚」,一句話二面不著,而顯示這不能瞞的靈知就脫卸掉了。

禪宗用的是脫卸法,不被彼色境捆住。他問你,就是看你是著「有」還是著「空」。你兩面都不著,一句話就脫卸了。又不能說「我不是空,也不是有」,那還是說道理,還是不行。須說一句字面上不著空有,而暗含空有的妙語,方合道妙。要證到這種境界,須時時刻刻觀照,明白一切相都是自性所顯現,不著相,也不離相。這即是宗下所謂的「不即不離」,明乎此,方能妙用圓融。

我們禪宗有兩句話,「鬱鬱黃花無非般若,青青翠竹儘是法身。」

大珠和尚講:青青翠竹若是法身,那麼人吃筍子就是吃法身了!竹子是筍子長成的,我們把筍子拿來炒著吃,豈不是把法身吃掉了嗎?所以說著在法身、著在事相上都不對。離開事相呢?離開事相落空了也錯。所以,要不即不離,要透過事相見性,事事不住著。所以《金剛經》說: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」,不要著在上面,妙用真心時時現前。生者,就是顯現,即你的妙有真心就現前了。所以,我們要時時刻刻無住,要磨練這個無住真心。



摘自元音老人《恒河大手印》(第四講)